原本只是當作體驗,但在偶像劇《妹妹》中初試啼聲就大受好評的安哲Ahn Zhe,要是一開始就一直安分地窩在工作室裡追尋藝術夢想,或許不會獲得如此出乎意料的結果,現在雖然他仍然想繼續將生活重心放在藝術上面,不過和以往孤軍奮戰的情況相比,現在早已不可同日而語。日前這位型男藝術家安哲Ahn Zhe接受BeautiMode專訪,和我們分享他踏上藝術之路的歷程,以及他未來的藝術計劃。
採訪藝術家跟採訪其他人一樣,一直都不是件容易的事,因為他的成長背景,會深刻地影響作品的風格,幾乎沒有例外,安哲當然也是如此,於是他撥出時間,陪著我們從天亮聊到天黑,花了很長的時間,和我們分享他的成長背景、他代表作背後的意義,以及他的創作哲學。
或許絕大多數的人認識他,都是因為他「不安分」,出演了偶像劇《妹妹》中建築師「袁方」的角色。後來為戲宣傳時上節目,給人憂鬱又不擅言詞的形象,許多人將其歸咎於他的本業,因為他是藝術家,所以有這樣的表現很正常,不過一提到藝術,安哲可不像一般人想像中那種天馬行空、思考跳躍的藝術家,對他而言,每一種藝術形式都有其目的,都要合乎邏輯,作品的誕生,更要有其「正當性」。
如果夢想是個具象的生命,你遺忘了它,不覺得它很可憐嗎?
在獲得戲劇邀約之前,安哲在自己熱愛的領域上,早已努力了一段時間,並且獲得國際競賽的肯定,在很有紀律的創作計畫之下,他陸續入圍法國安古蘭國際漫畫節新秀獎、獲得瑞士琉森新秀獎首獎,並在去年一舉拿下美國3x3國際當代插畫獎優選的獎座。這是他獲得勇氣後,一鼓作氣放手一搏的成果,就如同他先前推出的禮物書中的主旨提到的那樣:「如果夢想是一個具象的生命,你遺忘了它,不覺得它很可憐嗎?」
所以安哲決定為了它,再「不安分」一次:「因為如果這時候不做,我不知道未來還有沒有機會可以做。」去年的聖誕節前夕,他推出了繪本《不安分的石頭》,講述嘎嘎比森林裡一處凡事都不能改變的村莊,有一天因為一顆不安分的石頭,讓森林裡村民的人生,有了意想不到變化。因為一個勇敢的念頭而翻轉生命的情節,就像安哲本人的人生寫照。 安哲雖然比一些人來得幸運,很小的時候就清楚自己未來的志向,不過這條路仍然走得艱辛。「我一直以來都不是畫得最好的那一個,很多同學都畫得比我好。大部分的人小時候都很有畫畫的天分,長大後這個天分才慢慢消失不見。」
安哲回憶起學生時代的自己,是那個常常被老師罰跪在教室講台寫作業的那個孩子,那時候的他對許多事情都充滿了疑問,但卻因為年紀尚小,經驗跟知識都不足所以無力反駁,所以他只能轉移自己的注意力,把重心放在畫畫這件讓他沒壓力、可以放心作自己,又很開心的事情上,於是,在國中升高中的時候,他下定決心讓這件事情成為自己的志向。
但並不是確定志向,人生就會順利地朝向理想的方向前進,高中時他再次感受到自己的能力不足,於是他經常跑書店,存錢買書,大量閱讀,並從提姆波頓、王家衛、岩井俊二等導演的電影中吸收美學經驗,也漸漸確立了他個人的藝術風格。
有時候你得要先去做一些不喜歡的事,才能有機會做自己喜歡的事。
出社會之後,他也待過幾間公司,當個安分的上班族:「如果把這段時期當成我人生的一段經歷的話,是很有趣的。只是上班的時候,你會以為你未來都是這樣過,這樣就很痛苦。現在回想起來,其實蠻感謝那個時候的,我體會到有時候你得要先去做一些不喜歡的事,才能有機會做自己喜歡的事。要是沒有那段經驗,現在我可能沒辦法那麼流暢表達自己想說的故事,說故事需要很多技巧。」他待的最後一間公司是動畫公司,在裡面他屬於前製部門,專門為兒童看的動畫短片設定角色、設計場景、繪製分鏡表。之後他深感台灣動畫產業市場的困境,加上自己也想趁熱情還在的時候作自己的創作,他毅然決然辭職,給自己半年的時間,縝密的規劃自己的未來。
這次的放手一搏,因為沒有退路,所以也激發出了他的能量。他規劃好這段期間內所有作品要完成的進度,並計畫好,如果最愛的事情不能成功地成為事業,他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有哪些:「我那時候在想,如果不能做最愛的事情,那我第二愛的事情會是什麼,那時我想說,如果畫畫不成功,就去從事室內設計,我對空間很敏銳,你們現在所處的空間都是我自己弄的,原本不是長這個樣子。我很喜歡空間,也承受得住從零開始。但後來就得獎了,這個計畫就沒了。」我們採訪當天,是在他的個人工作室中進行,暖黃的光線中,有一整面黑色、壁面光滑的牆,上面印有他的名字,以及他自己創作的圖案,牆上的層架上擺著披頭四黑膠唱片、藝術書籍、公仔飾品,還有很多空酒瓶,隨性溫馨之餘,又不失個性。
經過這半年時間的淬鍊,不僅讓他練就了適時對作品誠實、不刻意討好群眾的本領,仔細規劃每個創作的時程,更成了他的習慣,他說他預計今年要花半年的時間完成15幅作品,以油畫或壓克力顏料完成,和一本全新的繪本,未來更打算製作一個歐洲漫畫規格,多達3本共300頁的長篇作品:「那長篇的故事是我最想做的事,因為這是我自己覺得寫過比較好的故事,裡面會有3個角色,分別代表不同時期的我,不過我不打算現在就執行,因為我希望可以從容的完成。」安哲說,今年他也會畫河馬「阿河」的故事:「我原本就有在計畫要創作這一類的故事,腳本跟畫面都出來了,但一直覺得少了點衝擊,看到新聞之後,我找到了我這個創作的正當性,我希望自己身為一個創作者,可以靠作品幫助弱勢的人跟動物們。」
安哲不否認自己的作品大多具有批判性,尤其是得獎的那幾幅,或許是過去經歷的種種,讓他習慣質疑體制的矛盾與不健全,幾乎沒有對白的作品,卻能運用符號及象徵手法,單刀直入地諷刺社會的現象。他關心生活周遭的所有事情,包含自己居住的地方。除了「阿河」,過去的《盆栽森林》,算是他較早以台灣本地為題的作品:「那時候我剛從日本回來,就在想為什麼大家都覺得日本的城市比較漂亮,從沒認真想過為什麼台灣的市容會醜,也沒那麼認真觀察過台北這座城市,所以我作了很多功課,走了很多條巷子,更重要的是我發現台灣很少人有人的故事是發展在這個城市架構下發生的,大多都在講別人的城市跟文化。最後我整理出自己的結論,我覺得有時候醜到一個極致也是一種美學,醜可以成為美學的狀態,就看你怎麼整理。」《盆栽森林》也是讓他學習如何誠實創作的重要作品。
不安分偶爾也是值得鼓勵的事。
當初的「不安分」,接下偶像劇角色的他,卻因為這樣輾轉推出了繪本《不安分的石頭》,在裡面他用簡潔的方式分享他自己對於勇氣的看法,3場簽書會下來,安哲說自己得到許多回饋:「有些人說自己因為這本書被鼓舞,我也會很感動。在高雄場的時候,還有家長說他的女兒很喜歡我的書,可是他女兒很叛逆,總喜歡跟別人與眾不同,讓他很擔心,可是我就會想說,這大概就是東西方教育的差別吧,西方教育希望孩子多嘗試,台灣反而在大家童年的時候,告訴你哪些事情不能作,心靈的創作性跟開放性就因此被限制。」提到這類事情時,安哲的眼神都會變得格外堅定,就像是在為小時候的自己辯護一樣:「我一直都不是很安分的人,不成為體制的一環,就等於是在跟它對抗。很少有人覺得不安分是好事,這次的繪本我故意用了不安分這個詞諷刺這件事,不安分偶爾也是值得鼓勵的事。」
窗外天已經黑了,安哲拿起整場採訪中手裡一直握著的蘋果汁,喝了一口繼續說:「創作的時候大多都抱著不安感,對自己有很多期許,所以隨時需要勇氣提醒自己撐下去,有部電影說得很好:『人一生的勇氣都是固定的,用完就沒了』,我覺得自己的勇氣在小時候就用完了,那怎麼辦呢?只好跟別人借了。從那些跟自己一樣追求完美的成功人士或藝術家身上得到力量,重點是這些勇氣借了也不用還。」說到這裡,安哲難得地輕聲微笑:「我在繪本裡面並不是以結論的方式定義勇氣,我只是以分享方式和大家說我觀察到的勇氣是什麼,這個勇氣是會感染的,就像繪本裡那顆不安分的石頭一樣。」 採訪的最後,我們問了愛看電影的安哲最近看了哪些好片,他說《鳥人》,聽到這個的回答,不禁令人想起了電影中引用美國作家瑞蒙卡佛(Raymond Carver)《晚期斷章》的詩句:
你是否得到 你人生所期望的? 我得到了。 你想得到什麼? 稱自己為摯愛,感受到我自己 被世上所愛。
看著安哲工作室一角堆滿了粉絲送的禮物,不知道他是否也得到了自己所期望的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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採訪攝影:BeautiMo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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