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她做事情的樣子,就可以看出她是一個相當精明的人,旅英設計師Jamie Wei Huang黃薇,和她的工作夥伴一同討論著服裝該如何陳列,整體看起來才會和諧。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不過卻不是第一次和她進行訪談,第一次是因為她在服裝比賽Designer for Tomorrow上的設計,備受天后女神卡卡Lady Gaga青睞,當時我們透過電子郵件往來,作了很簡短的即時採訪。這一次趁著她難得返台,我們就邀請她到東區的精品複合店Maison Noir,重新將焦點放在她身上,請她分享自創品牌前後的故事。
(旅英設計師黃薇Jamie Wei Huang。攝影/BeautiMode)
自創品牌後的第一季 《戰地琴人》中性輪廓襯出內在光輝
不同於去年為Designer for Tomorrow所設計的2014年春夏系列,以概念性的設計為主,運用了大量的有機素材,陶瓷與玻璃和絲綢,讓傳統素材展現出相當具有現代化的一面。2014年秋冬,是Jamie個人品牌正式推出的第一季作品,以電影《戰地琴人》(The Pianist)的故事作為靈感來源,由於是為市場,而非為參賽作設計,因此能夠從中看出明顯的商業化轉變。
故事背景設定在二戰時期波蘭的《戰地琴人》,情節深深打動Jamie,但她並不打算著墨在這時期的歷史,而是將自己的情感,放置在那個時期中,感受當時那些因為戰爭而遭受各種屈辱的難民們,遭遇悲慘也不願揚棄尊嚴的心情。人最能散發光彩的時刻,並非穿著華服、綴滿珠寶的時候,而是由內而外,散發強烈自信的那一刻,而這正是Jamie這一季想表達的重要理念之一,人不需要由特定的服裝來當作尊貴的標記符號,內涵凌駕在裝飾之外時才是真正活出自我的表現。
(Jamie Wei Huang 2014AW形象照)
「一般想到難民,都會想到要做很多層次的衣服,但我這次想提的是,這些難民,即使被羞辱,被逼迫作低階的工作,但他們依然保有自尊跟自信。那個時期的服裝已經完全喪失附加的意義和價值,只剩下保暖跟遮蔽的功能,所以合身與否、時尚與否一點都不重要,他們很可能在路上撿到一件軍官的外套,就小心翼翼的保存著,也管不著是男裝還是女裝,所以這一季我設計了一些在洋裝外面套oversize外套的造型,大多輪廓都很中性。」Jamie仔細的向我們解釋她這一季靈感是如何轉換在設計上,在這樣的設計概念之下,她使用了許多皮革,讓這些皮革盡量維持住天然的質感,不多做後加工處理:「Model 站出來時會讓你覺得她很耀眼,但原因不是因為有奢華的元素點綴,而是因為她的自信。」
獲益良多的Designer for Tomorrow與2014年春夏的誕生
這樣充滿故事性的設計手法,在2014年春夏系列就已經表露無遺,上次她回歸到1960年代,以那個時代的人們的視角觀看未來,所以才做出前衛又具有溫度的系列。「或許是因為我是學純藝術出身的,靈感會比較故事性,比較少單從一個元素去創造多種不同的輪廓。」
(Jamie Wei Huang 2014SS 深受 Lady Gaga青睞)
Jamie會開始她的品牌生涯,都要歸功於Designer for Tomorrow,這個服裝設計比賽在德國舉辦,入選前5名的新銳,就能親自和Stella McCartney面對面(每年主持的設計師都不同),聽她分享多年來的設計經驗。「其實入選Designer for Tomorrow這件事情真的蠻意外的,當時我才剛畢業沒多久,在一個韓國設計師底下工作,Designer for Tomorrow那時就有去聖馬汀找他們要的學生,好像就有人把我的資料遞給主辦單位,主辦單位就寄email給我,請我提供5張照片。接著我也沒管這件事,兩個月後接到電話通知我入圍前10名,並表示如果之後進入前5名的話,就要立刻帶著所有的作品飛到柏林。」當下Jamie還沒辦法立刻反應過來,因為中間太久沒有追蹤這件事情的消息,而且當時她有份全職工作,時間上並不自由,但最後她順利入圍了前5名,所以也只好和老闆討論,辭職飛往柏林。到了當地之後,她如願以償地見到了Stella McCartney,Stella和她分享自己的經驗,指導她如何從畢展作品衍伸出新的、商業性與概念性兼具的系列,而這系列,就是後來我們看到的2014年春夏系列。
(Jamie Wei Huang 2014年春夏系列手稿)
多方嘗試 從規模不一的公司習得經營之道
在辭職前往柏林參加Designer for Tomorrow之前,雖然才畢業不久,但因為Jamie非常謹慎地過著旅外的求學生活,在學期間每個寒暑假都去實習,所以累積了不少工作經驗,並且在3年內就拿到了聖馬汀的學位,絲毫不揮霍任何時間。結束了在Alexander McQueen和Christopher Kane的實習工作後,Jamie就透過朋友介紹,得到了替倫敦奧運設計閉幕式服裝的工作機會。
「能參與奧運的服裝製作真的很榮幸,這是一次很特別的經驗。以前在學校最多做12套,可是在奧運是一次做300~400套,而且都是為身材與Model截然不同的舞者製作,不過也因此讓我第一次覺得自己的專業有被帶進這個社會裡,這個工作做了差不多3週到一個月左右,每天都從早上9點到晚上12點,休息很少,設備跟工作地點也都是臨時搭起來的,但是還是覺得自己很幸運能夠參與其中。」
在倫敦奧運結束後,Jamie還先接了殘奧的服裝設計,才又替自己找了份全職的工作,她到韓裔設計師Eudon Choi旗下當工作室總監,這個工作時間雖然不長,卻讓她真正學習到如何能在有限的資源內經營一個小事業,對於此時的她來說,算是一個很重要的過程。「除非你做到像McQueen或Christopher Kane這樣,可以養到7、8個員工,不然很多設計師品牌都是1人或2人公司,Eudon Choi那時候已經做了3年,還是只有我這個正職員工,其他都是實習生,我手下有5個實習生,很像在當設計師的左右手,所以沒辦法挑工作,從中我學到了很多管理跟商業的經驗。在待過大、中、小三種規模的公司之後,我更清楚未來將如何使用我現有的資源。」於是Jamie就在Eudon Choi工作室裡待了7個月之後,命運之神就來催促她,要她步上獨立創業之路。
Stella McCartney的啟發 以自己的方式愛護環境
言談之中,Jamie不斷提到Stella McCartney的堅定。「Stella是一個非常好笑的人,髒話也是罵得很多,她很直率,也很有趣,我覺得這是她事業之所以成功的原因,因為她不假裝,實事求是,她沒有在在意什麼身為一個名人的女兒該有的姿態。一直到她現在,都還會有記者問她:『有人說妳沒有才華,一切只是因為妳是Paul McCartney的女兒,妳有什麼看法?』對此她都會直接了當的表達她的不爽,她說:『在任何行業裡,總是會有一些妳不認同的人說這些話,不過要不要把這些話當作一回事,就是妳的選擇。』她真的很有自信,不管別人說什麼,都堅持要做自己認為是對的事,所以她一直很堅持環保理念,最後也真正獲得外界的認同,我從她身上學到很多。」
Jamie說自己原本壓根沒想過會在自己的設計當中注入環保概念,因為一般決定要走高級精品時尚路線時,基本上就已經和環保背道而馳:「因為這是奢侈品,不是必需品,但Stella 讓我看到環保也能用很棒的方式呈現。」
當時去參加Designer for Tomorrow時,Jamie原本會得到德國鞋履品牌Trippen的贊助,不過卻因為當時主持比賽的設計師是堅持不殺生的Stella McCartney,所以被主辦單位禁止,於是Jamie就去信告知Trippen這件事情,並請求對方能否改以人造皮替她製造鞋履,想不到對方回了一封讓Jamie印象深刻的信,讓她開始思考這些過去不曾多加思索的事情。
「工作上就是常常會因為這些日常互動被啟發,不一定非得要是很厲害的藝術獲靈感。當時Trippen回我說他們認為自己是在做一個永續發展的品牌,因為人造皮、PU皮不耐穿,2年就要換一次,真皮可以穿20年,一直汰換東西不僅浪費,也不環保,這是他們對於環保的定義。」
這次書信往來之後,讓Jamie對於自己的品牌方向與定位更加清楚:「我沒有辦法做到像Stella一樣完全不用皮,我在2014年秋冬系列用了大量的皮革,不過我用的是副產品(By-Product),現在英國規定必須使用副產品,否則最好的百貨公司一律不進貨,用狐狸毛就更不用說了。我覺得這是開發中國家需要學習的,時尚不是那麼遙遠的事情,它是你生活中的一部分,除了你要選擇自己喜歡的單品之外,材質跟背後的創作理念也是你要選擇的部份。我的2014年秋冬系列全都是用副產品製成,指的是我用肉牛和肉羊的皮革製作服裝,使用副產品是盡可能的利用這些動物身上的資源,而不是為了特定目的及特定部位而殘殺動物,這是現階段我能做到的部分,當然一定不夠,只是就盡我所能。」
(2014年秋冬系列開始 Jamie開始使用大量的By-Product製作服裝系列)
設計師應該與時俱進 不刻意為商業而商業化
儘管Jamie的個人品牌已經開始運行了一段時間,不過她到現在都還沒組成自己的公司,還是以個人工作室的方式運作。「原本在Designer for Tomorrw之後沒有要創自己的品牌,因為覺得自已沒有完全準備好,比賽之後,我的作品登上了德國幾家報紙的頭版,我回倫敦之後也有更多媒體來商借跟報導。那時就想說曝光的部分已經做到了,那麼要不要進行銷售呢?所以就先申請了巴黎的Tranoi大型商展,後來也申請了米蘭跟上海的商展。很幸運的在巴黎有小賣一些。」
無論是2014年秋冬系列,還是2014年春夏系列,Jamie的設計線條看起來都相當的簡約俐落,不過也都因為材質的關係,讓生產的難度提升很多,尤其2014年春夏系列,運用了非常多異材質,所以Jamie將這些商品發包給一些專門為設計師品牌做打樣的工作室製作,雖然生產成本因此提高,但這都是為了確保品質能維持在一定水平之上的必要之舉。「我還是一個新的設計師,沒有辦法一開始就做很商業化的東西,我覺得設計師應該是要慢慢演化,而不是一開始就為了商業化,把東西變得簡單。」
(<左>Jamie在時裝週後台為Model做最後的調整。<右>台灣時尚教父洪偉明在巴黎Tranoi商展上穿上Jamie Wei Huang 2014AW主打大衣)
只要願意積極找資源 不必有雄厚財力也能經營事業
很清楚事業剛起步必須先拓展知名度而不是打短線賺快錢的Jamie,非常大方地分享她在處理財務這一方面的心得。「之前參與奧運的工作,因為算是政府的案子,所以薪水不錯,每週支薪讓我存到一筆小小的積蓄,後來的工作薪水就非常低,甚至沒有到基本薪資標準,比較像是有支薪的實習工作。設計師品牌外表都光鮮亮麗,但其實沒賺什麼錢。」
雖然只能靠著好案子賺到的錢勉強維繫理想,但對於Jamie來說,這些都是非常重要的過程,比完Designer for Tomorrow之後,積蓄所剩無幾,好在2014年春夏系列有回收一些,讓她得以再繼續將資金投入下一季的製作開發。對一個新銳設計師來說,販售的直接收入很重要,不過自行節約與積極找資金更為重要,於是Jamie與另外一名設計師分租工作室與公寓,兩人還一起申請英國政府的各項補助,她後來也得到了台灣文化局的青年創業基金補助。
(要如何呈現作品,辦秀不是唯一選擇。圖片取自Jamie Wei Hang Facebook)
「服裝產業在英國是第四大產業,所以他們非常照顧這個產業,讓小設計師可以申請一些補助項目,雖然我不是英國人,但是在英國創立品牌,他們就視我為英國產業的一份子。去巴黎參加Tranoi的費用很高,所以我就向英國的紡拓會UKFT(UK Fashion & Textile Association)申請補助,他們說我是第一個以個人名義,而非公司名義獲得補助的人。」
開源後縝密的財務規劃也是經營品牌很重要的一環,Jamie待過Alexander McQueen這樣的大公司、中型企業的Christopher Kane,與小型工作室的Eudon Choi,她相當清楚擁有多少資源,就做多少事的這個道理,推廣自己品牌的方式非常多,最花錢的方式不一定最有用。
「辦秀非常貴,註冊申請上秀至少要花3000~4000英鎊(約新台幣15萬~20萬元),每一個Model一場秀至少要100~200英鎊(約新台幣5千~1萬元),一場秀至少要10位Model才夠,Model加上註冊至少就要花費8000英鎊(約新台幣40萬元),加上還要請公關、要發邀請函,最少要發600張邀請函,但通常都會發到1200張,寄一張要1塊英鎊,一切都需要錢。辦秀對於一個設計師來說是一種肯定,要是真的沒有資金辦秀,也有其他的方式能呈現作品,就端看你品牌的個性是什麼。剛出來的設計師不可能靠賣衣服活下去,靠的是其他事情的蒐集,有多少人幫助、有多少機會,你就做多少事。」
真正的時尚風格 別人無法模仿
有些錢,雖然花得痛心,但最終還是值得的。前往巴黎Tranoi的費用雖然相當昂貴,但Jamie從中獲得的,或許遠比這些價值還高,第一次帶著2014年春夏參加Tranoi商展後獲得大量的曝光機會,第二次,也就是今年年初,她再次前往參展,得到的就是更為實質的拓點機會,現在她的品牌Jamie Wei Huang有4個經銷點,分別在紐約、西雅圖、科威特,亞洲的部分只有台灣的Maison Noir獨賣,她表示目前也有在與中國的買家洽談,不過以現階段的情形看來,她認為目前並不適合進軍中國。
當別人都巴不得要進軍中國市場分一杯羹時,她卻不急於要立刻入主,原因在於她認為目前亞洲的買家對於季節性的掌握還不是很順手,大多買家還是以當季或是百貨公司為主;另外他們對於女性時尚的理解還相當侷限在表現女體的曲線跟韻味,和她的設計理念並不太吻合。「亞洲有個很有趣的文化是會有人告訴你亞洲人適合什麼、不適合什麼,好像大家對自己都很沒有自信似的。所謂的時尚風格,或個人風格,不一定要特立獨行,妳今天可能是長髮、素顏、喜歡穿黑色,這就是妳的風格,這就是妳的成長環境造就出來的妳,沒有人可以從妳身上拿走。這就像是妳是一個熱愛穿褲子的人,有一天妳為了參加一個活動穿上裙子,結果整場活動妳都覺得很不自在。亞洲這邊有太多人告訴妳該怎麼做,但我覺得只要妳喜歡,這就是妳最棒的樣子。」
(Jamie認為找到個人風格需要時間摸索,比起流行程度,自己喜歡跟感覺自在才更重要。攝影/BeautiMode)
採訪攝影:BeautiMode
資料提供:Jamie Wei Huang
BeautiMode創意生活風格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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