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 Hyères 時尚大眾獎得主台灣新銳設計師陳奕羽Yiyu Chen:「眼界不要只有台灣」

歐洲3大時尚設計競賽之一的Hyères國際時尚攝影藝術節,2015年的時尚類競賽於4月落幕,晉級10強的決賽中有個台灣女孩,陳奕羽Yiyu Chen在最後一舉拿下「大眾獎」的殊榮,成為台灣時尚圈近年來最佳的競賽表現之一,本次BeautiMode專訪陳奕羽,邀請她聊聊自己的設計,並分享她眼中台灣時尚圈的未來可能。


為自己爭取權益也是設計訓練的重要環節

出身台中的陳奕羽,高中畢業後北上就讀實踐大學服裝設計系,完成學業後先到巴黎ESMOD PARIS念一年高級訂製服的Postgraduate program,之後再到荷蘭ArtEZ Fashion Masters念服裝設計碩士。之選擇到荷蘭唸書其實是因緣際會下的選擇,陳奕羽表示,巴黎ESMOD著重製作,設計過程往往過快而且缺少不斷反覆思辨的步驟,導致最後大家的作品常常做工一流但設計部分卻還是不夠完美:「我當時對自己的設計能力抱有懷疑,剛好朋友推薦我到ArtEZ面試看看,也順利被錄取,所以就到荷蘭唸書。」

台灣新銳設計師陳奕羽Yiyu Chen(圖/Filep Motwary © Villa Noailles , 2015)
台灣新銳設計師陳奕羽Yiyu Chen(圖/Filep Motwary © Villa Noailles , 2015)

許多懷抱留學夢的台灣學生,到了國外往往會發現,其實自己在台灣所受的教育,並不比國外學生差,陳奕羽也是恍然大悟的一員:「在實踐服裝學到的東西其實比我當時以為的還要多,剛到巴黎時,驚覺我自己的製作水平是高於不少同學的,這些同學當中甚至有聖馬丁之類名校大學部的畢業生。實踐給學生們很多課程選擇,因此大學期間有機會嘗試不同設計領域,對於『自己想當一個怎樣的設計師』開始會有初步的認識,雖然大學四年不足以讓當時的我擁有成熟的設計能力或真正找到自己的風格或設計邏輯,但實踐對於剛接受設計教育的學生而言是非常好的環境,而且同學之間的相互討論和良性競爭,和不同設計學院的人合作也都是很好的練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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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我這樣個性內向的人常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要求,學著站出來表現自己和爭取機會對設計師而言是非常重要的社交技巧。

到了荷蘭之後,陳奕羽又有設計以外的收穫,她說ArtEZ的服裝設計碩士班是非常小的學院,同屆設計班一年級時共有8個學生,畢業時則只有6個學生。在學校裡許多決定,包括畢業展該如何展覽,學生想要有怎樣的工作營等等,都是老師和學生共同討論出來的。因為學校經費及各種行政問題都直接影響到學生,所以整個班往往需要和系主任開會或同學們之間自己開會討論該如何爭取權益:「這整個過程其實對想當設計師的我是很好的訓練,像我這樣個性比較內向的人常常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要求,學著該如何站出來表現自己和爭取機會對設計師而言是非常重要的社交技巧。另外這間學校非常重視作品發表,因此每堂課的作業都需要思考該如何包裝呈現,該如何定位自己的產品和最後對全班和評審老師報告,在畢製過程中每個月也都有回顧,需要和老師們公開討論自己的作品,這些報告讓我在之後應對訪談等能更放鬆,更能表現自己最好的一面。」


透過比賽訓練膽識、拓展視野

本次陳奕羽在2015 法國Hyères國際時尚攝影藝術節中獲獎的作品,是她在荷蘭ArtEZ的碩士畢業製作,靈感來自於2008年首播的紀錄片《人類消失的世界》(Life After People),片中以科學分析和3D繪圖方式模擬人類一夕之間滅絕後的世界樣貌:從機械逐漸因耗盡能源而停止運轉、城市建築逐漸崩塌、植物開始覆蓋整個城市廢墟…最後動物們住進了這個巨大的廢墟中。

陳奕羽以「馬」為這個故事的主角,想像一隻成長於人類遺跡裡的馬會是什麼樣子。她說自己之選擇馬這種動物是因為其身體強健,又足夠聰慧,而且馬一直是生活在人類周遭的動物,或許適應人類生活空間對他們而言不是那麼難。

陳奕羽本次帶著自己的碩士畢業製作參加2015 法國Hyères國際時尚攝影藝術節榮獲大眾獎肯定(圖/Yiyu Chen)
陳奕羽本次帶著自己的碩士畢業製作參加2015 法國Hyères國際時尚攝影藝術節榮獲大眾獎肯定(圖/Yiyu Chen)

「我想像這匹馬會不同於一般的馬,也許身體構造會有些異變、毛皮會沾染上廢墟裡的石屑和鐵鏽、或許不那麼健康…。在服裝上,我強調巨大的肩背結構和圓弧形為主的輪廓,將馬的身體和人體線條結合,解構馬體的肌肉、骨骼、皮膚,並且以刺繡、珠繡、水晶裝飾和手鉤針織方式變造布料。其中我也使用一種結合刺繡和手鉤針織的結構,使布料看起來像是從平織布慢慢轉為針織,形體也逐漸放大,這種結構是將『變形』的過程形象化,在整個系列當中是很重要的一部份。」

對於所有從事設計的人來說,時間永遠是最奢侈的材料,對於時尚設計這種受時令季節限制的領域而言更是,一個好的設計師若不能做好時間管理,等同於無法控制成本,即便再有才華也是徒勞,因此不管是學校的畢業展或比賽都有很嚴苛的時間限制,陳奕羽從版型、縫製到裝飾成品,全都獨自完成,花了非常長的工作時間,尤其是在她得知自己入圍了之後,比賽方為了減輕參賽者的負擔,特別邀請全球最大布展Première Vision中的部分廠商贊助布料,但因為這些布商在展後需要馬上供給許多品牌布料,往往無法在最快的時間寄給只需要小量的參賽者,有些布料送到時已經是比賽前兩個禮拜,時間非常緊迫:「這種時間安排上的問題往往是無解,在這幾年來的製作經驗中我非常了解已經自己的製作能耐,各個步驟需要多少時間完成是可以計算的,不過即使知道會需要熬夜工作,還是會希望把作品做到最好,所以只能儘量安排好進度表,將可能拖延的情況減至最低。」

陳奕羽的作品在2015 Hyères時尚攝影藝術節中進行服裝秀發表

在這次比賽當中,陳奕羽除了必須在巴黎時尚女魔頭Carine Roitfeld、設計師Anthony Vaccarello、飾演過香奈兒女士的法國女星Anna Mouglalis等重量級時尚名人評審面前親自發表作品外,也得獨自面臨來自全世界各地的專業人士的發問和建議,這些都包含在比賽日程當中,因此如何有策略性地在入圍後翻新服裝,讓整個系列的層次和質感更具驚喜感,以及編排自己的作品集和相關印刷品,都是相當關鍵的環節。陳奕羽說,除了獎項本身的肯定之外,這一次參加比賽最大的收穫,莫過於看到不同背景的設計師在面臨困難時如何互相幫助和克服,並學會在需要競爭的時候,展現出自己最好的一面。

2015 Hyères時尚類競賽評審團

台灣設計師不該太侷限於本土性

旅外多年,陳奕羽認為市場太小並不足以作為台灣設計和時尚產業發展不起來的主因,因為她留學的荷蘭有著一樣的問題:「荷蘭的人口數甚至比台灣還少,不過他們的設計師很懂得利用產業結合,或發展新的領域。例如他們有不少作可穿戴式科技的設計師,或是利用品牌策略創造自身的獨特性,也常會有跨界合作,他們非常擅長思考如何利用適當的方式闡釋作品,將設計訊息傳達給特定族群。」

另外,陳奕羽觀察,多數荷蘭設計師並不把自己侷限在本國,而是以「荷蘭設計」作為特色,到其他國家參展或辦秀,荷蘭本地的服裝週反而是較商業的品牌或剛起步的品牌居多:「荷蘭政府在發展設計產業一直不遺餘力,每年的Eindhoven Design Week總是吸引非常多各國專業人士到場,整個展覽包含各種設計領域,從大品牌如飛利浦到學生們的畢業作品都有,提供給各種不同設計領域的人才交流的平台,而整個展覽也是他們都市規劃的一部份,Eindhoven是以設計城為走向,TU Eindhoven頗負盛名。他們並不侷限時尚產業為服裝設計,而是結合服裝設計與其他設計領域,許多潮店都不只有設計師服裝,而是同時展示室內設計,傢俱,雜貨,平面設計作品,結合不同設計所呈現出來的是一種生活方式,比起只展示衣服更生活化而具體。在阿姆斯特丹每年都會辦2次零售商展(Retailer Exhibition),當中不只有大小品牌的showroom,更有流行預測或是展示新的行銷策略的攤位,讓商業展更有深度。」

陳奕羽以「一隻生活在人類遺跡的馬」作為她的創作起點,運用大量的手工,甚至自行開發布料,精湛手藝和縝密的邏輯,深受2015 Hyères 時尚攝影藝術節評審團青睞(圖/Yiyu Chen)
陳奕羽以「一隻生活在人類遺跡的馬」作為她的創作起點,運用大量的手工,甚至自行開發布料,精湛手藝和縝密的邏輯,深受2015 Hyères 時尚攝影藝術節評審團青睞(圖/Yiyu Chen)

台灣的市場太小一直是各行各業發展面臨瓶頸時會率先提出的問題,陳奕羽說自己並不是專業的分析師或資深設計師,很難對台灣的產業現象下評論,但她認為台灣的時尚產業往往太過於侷限在服裝上,其實時尚可以包含更多層面,或許獨立品牌可以在推廣產品時思考結合不同設計領域或生活潮流,會比以傳統方式辦秀辦展更有渲染力:「另外我認為台灣設計師應該不要太侷限在本土性上,而是以台灣為出發點和其他國家的專業人士合作,不管是歐美或中國都好,先讓自己有機會被看見才能讓世界看見台灣。」

陳奕羽說參加比賽並非只為了名聲或獎金,透過參賽得到的人脈和評審的建議,遠比名利珍貴多了(圖/Yiyu Chen)
陳奕羽說參加比賽並非只為了名聲或獎金,透過參賽得到的人脈和評審的建議,遠比名利珍貴多了(圖/Yiyu Chen)

一個默默無名的設計人,要如何讓自己擁有更多曝光機會,或許參賽就是一個絕佳的管道,得獎與否其實是其次,因為唯有在比賽當中,才有辦法一次遇到業界中最頂尖的專業人士,這對於毫無基礎的時尚新鮮人而言,是累積人脈和經驗的速成途徑,陳奕羽說,製作服裝和準備比賽的成本其實很高,要靠比賽獎金補助有些不切實際,畢竟沒有人可以斷定自己一定會得獎。對於有心參加比賽的同學,其實最重要的就是多投幾個比賽,不要怕麻煩,也不要等到覺得自己完全準備好,十拿九穩才投出報名表。每年服裝設計畢業生這麼多,比賽最多就入圍十個人,一定有許多遺珠之憾,沒有任何訣竅是可以保證一定會入圍。每個參賽者都是有天份又努力,作品好之外還要懂得包裝呈現,最重要的是鍛鍊自己的心理素質,在失敗之後要能自我成長,在失敗中學習,當自己沒有被選上時,才更能檢討其中原因,下次也才知道該如何讓自己的作品集更完善。

我覺得最重要的是思考自己要的是什麼,對自己未來的期許是什麼,沒有什麼選擇是一定會成功或失敗的。

2015 Hyères 時尚攝影藝術節結束之後,陳奕羽接到不少採訪邀約,和短期或合作的工作,儘管比賽成績亮眼,但她並不急於自創個人品牌。並不是因為市場已經過度飽和,而是她目前希望能累積更多工作經驗,因為畢竟設計師除了要會設計之外,更需要學習該如何和公司裡的各個部門合作:「如何和版師樣師溝通、如何設定客群和掌握成本等等,這些在設計教育裡往往被忽略掉,因此我希望能先在品牌裡工作,學習該如何在實務上兼顧創意與商業效益。」

此外,陳奕羽認為以她的風格而言,要創立品牌在資金和生產部分會有很大困難,而且越是高單價的商品越需要精準的客群預測,她覺得以她目前的能力是做不到的。不過她仍然對這個時代的年輕設計師有信心:「我覺得有心做品牌的年輕設計師,只要在公司營運和財務方面找到能信任的合作夥伴,並不是沒有機會成功。市場飽和反映在新品牌上,但也會影響其他既有的大公司,自創品牌和求職都不容易。我覺得最重要的是思考自己要的是什麼,對自己未來的期許是什麼,沒有什麼選擇是一定會成功或失敗的。」

採訪:Ivana Yang

撰稿:Mei Chiu

台灣新銳設計師陳奕羽Yiyu Chen 2015 Hyères 時尚攝影藝術節獲獎作品(點圖放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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