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節錄自《寫作吧!你值得被看見》一書,未經許可請勿轉載)
「什麼,結束了?在演什麼?」離開電影院,觀眾的抱怨聲此起彼落,連女兒也提出抗議。對觀眾的反應,我不感到驚訝,因為對多數人而言,電影一直是一種娛樂,是一種情緒的出口,但對侯孝賢而言,電影是一種藝術,是一個美學的入口。
回家後我上網查了歷史資料,對女兒說:「把《聶隱娘》當『散文』看,不要再把電影當故事線清楚的『小說』看,或許妳更能進入這部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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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齁,電影裡斷裂的故事線、超美的畫面, 還有充滿蟲鳴鳥叫的自然音響,好像都和這個主題有點關係。」 「是啊,侯導演還加了一個原著中沒有的情節進來,他創造了田季安生母嘉誠公主的雙胞胎─嘉信公主。虎毒不食子,嘉誠公主不可能殺自己的孩子,但嘉信公主卻當道姑,訓練聶隱娘刺殺田季安。這『殺或不殺』孿生的糾結,是電影『散』出來的結構,去呼應本片『探討人心惻隱』的主題。」
「爸,你這樣說,我好像愈來愈懂了,你說過散文就是寫人生的抉擇,要呈現對比才像真實人生─到底要放棄或堅持?打仗或和平?要殺還是不殺?」
「沒錯,所以電影中不斷出現鏡子的意象來對比,像是嘉誠公主詠『青鸞舞鏡』,聶隱娘嫁給『磨鏡少年』。鏡子是內省的象徵,若只看見自己的表象,見到鏡子以為看見同伴,會興奮而狂舞致死;若能時時磨明鏡,就能看見自己天真的微笑。片中聶隱娘唯一的笑臉,是發生在磨鏡少年磨完銅鏡之後。」
「爸,你講的象徵, 我聽起來有一點玄, 不是很懂, 但你說的『 散』 的結構,有一點像我以前國文老師說的,講一個主題,最好是自己例子說一個,今人的例子舉一個,然後古人的例子再加一個,散成三角,三足鼎立,就能穩穩地支撐主題。」
「呵呵,妳講得差不多了,總之,散文本來就是散步的語言,要徐徐地走,靜靜地逛,不要太用力跑,才能體會閒散之趣,然後生命的美感就會像片末長鏡頭裡的山巔之雲,慢慢、慢慢地擴散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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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召喚結構理論
接受美學的創始人沃爾夫岡‧伊瑟爾(Wolfgang Iser),提出文本的「召喚結構」理論。他認為作者在停筆當下,文字只能稱「文本」,而「文本」必須擁有「空白」、「空缺」、「否定」三要素,構成「召喚結構」,召喚讀者的眼睛,在閱讀中填補「空白」(或美學間隙),爾後,「文本」才會成為「作品」。
很明顯的,侯導的留白比較多,也留下了很大的美學間隙。每一個人走入電影院,等待被召喚。有人醒著,用自己的審美觀去填補間隙;有人「否定」間隙(或被間隙「否定」),因為聽不到「文本」的召喚,睡著了。
但,那都OK,就像偏重主觀意識的現象學大師末里茨.蓋格(Moriz Geiger),認為審美享受的特定標誌不是透過演繹和歸納得來的,而是在直覺得到的,若得不到直覺的「觀照」,好好睡一覺也可以。
對不起,這樣太學術的論述,大概讓很多人讀到這裡也哈欠連連了。所以身為一個中學教師,我一直不敢用學院的語言來「嚇學生」,我必須不斷簡化、類比,找尋工具搭鷹架。就像提出近側發展區理論的利維‧維谷斯基,說教學者是在搭鷹架,減少學生外延的自由度,在學生先蓋出高度後,就可以撤離鷹架。
但是這鷹架可能是醜陋的、臨時性的、很不學術性的。對於這篇文章,在我撤離鷹架前,請容許我說個小故事。
侯導講了很多,談到在底片不足的情況下,只好一鏡到底,變成類似小津安二郎的長鏡頭,也說:「我不管別人怎麼說我的電影像誰,侯孝賢只有一個。」其實,藝術的主觀,常常會產生負面的語言,像侯孝賢批評李安為服務奧斯卡,拍的是美式商業作品;喜歡簡潔的海明威批評福克納的文字又臭又長。但不容否認,這些大師的作品都像是文學暗夜中的巨象,不同的人摸到不同的部位,所以有不同的表述。
我害怕的是,年輕學子受不了暗夜,不願意等待黎明之後的喜悅,所以我摸黑搭起陋簡的鷹架,試圖幫學生蓋幾間樓。而這鷹架,烏魯了點,或木齊了些,見笑了。
資料來源:時報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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