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門開始嘻哈?林懷民接班人從孤絕中跳出希望之舞,失去有時是最大的擁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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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疫情中見自己,見世界,也見眾生。從創辦人林懷民手中接下藝術總監一職的鄭宗龍,作品再一次打破了疆界和領域的限制,疫情成了創作的磨刀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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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門舞集藝術總監鄭宗龍。(圖/雲門舞集)

從創辦人林懷民手中接下藝術總監一職的鄭宗龍,作品再一次打破了疆界和領域的限制,疫情成了創作的磨刀石。給人的那一種感動,仍然叫「雲門舞集」。

從林懷民手中接下雲門舞集藝術總監一職,還沒一個月,鄭宗龍就遇上了百年難得一遇的瘟疫。

2020年疫情初起,鄭宗龍帶著作品《十三聲》至法國、英國與瑞典,穿梭11座城市演出,沒想到被疫情恐怖追趕了63天。在法國演完法國就開始封城,到了瑞典當地出現愈來愈多的確診者,一連兩個月跑下來等於是跑給疫情追,然後回到台灣,喘口氣,隔年5月換台灣進入第三級警戒,所有活動延宕。

「我從沒有想過會有居家排練的這一天,」剪去一頭長髮、仍宛如模特兒俊逸的鄭宗龍說,其實政府沒有規定藝文團體在疫情期間一定要居家辦公,但舞團所有人都下載了線上視訊軟體,嘗試兩週的遠距工作。鄭宗龍獨自對著電腦,望著螢幕那一頭的舞者,硬著頭皮互動。

舞蹈原本就是應該面對面貼近,27、8位的舞者在同一個空間裡共同呼吸,雙人舞更是「吃別人的口水在轉甩開合」,遠距是要怎麼繼續跳舞呢?

早上10點,所有人在自己的家裡面把電腦打開,早起的人就掛在線上等候,等所有人都上線,老師先對著電腦示範一次芭蕾課程,接著舞者在各自家中扶著餐桌或椅子練習,甚至是扶著神桌跳。即便是在疫情期間,雲門嚴苛的身體訓練仍不停歇,練完芭蕾還要練美國現代舞和太極導引。

愈是處境艱難,反而愈是幽默以對

與新冠病毒狹路相逢,令鄭宗龍想不到的還有雲門的收入大幅銳減。儘管政府和國泰金控有挹注資源,這兩、三年的收支相抵仍是虧損,位於淡水高爾夫球場與滬尾砲台之間的雲門劇場,一個月的水電等費用就要400萬元。

「大家都知道,雲門活下去的方式就是演出,」但自他接任藝術總監,雲門不能像以前一年中有四、五個月在國際演出,鄭宗龍的新作品也無法讓全世界更多人看到,舞者無法上台。面對困境,這位46歲、正值創作巔峰的編舞家摘下帽子、摸著自己的平頭自問:「不知道是不是我八字不好?」說完自顧自大笑。

愈是處境艱難,反而愈是幽默以對,鄭宗龍已隱然展現一種從容的宗師風範。

儘管這場瘟疫導致邊境鎖國,地球幾乎停止運轉,鄭宗龍的創作卻沒有中斷,2020年10月推出《定光》,2022年4月有《霞》,期間,個人還獲得選入羅德里奇出版社出版的「五十位當代編舞家」。

疫情,被他拿來昇華成為創作的磨刀石,挫折愈強大,愈能用來打磨自己的功力和心境,盤旋飛舉更上一層樓。

與舞者的生命經驗對話,展開創作
疫情一方面框住人的移動範圍,另一方面又成為想像力的跳板。在雲門足不出戶的工作日,早上是舞者打開身體的時間,從12點到傍晚6點,則是鄭宗龍與舞者一對一,跟每一個人視訊聊天,與舞者的生命經驗「對話」,再從中找到故事,找到「動身體的動機」。

「一方面大家分享故事讓我理解他,另外一方面他在探索內心的時候,他也在整理他自己,對他來講也是釐清梳洗的一個過程,」鄭宗龍長手一揮說,整個過程對舞者而言很棒。

接著童心未泯的他,驀然收手摸向心口說:「但對我很痛苦。」因為談完一位舞者就馬上進行下一位,中間沒有空檔給他休息。訴完苦,卻又馬上調皮補充了一句:「我也很棒啦,我可以聽很多故事。」

眾多舞者直視內心脆弱的生命故事,每個故事都不一樣,有些是悲傷,有些是愛情,有些是恐懼,有些是挑戰自己獲得突破,邂逅「心澄則靈」的魔幻時刻,皆在《霞》第一場於國家戲劇院的舞台上,淋漓盡致演繹我行我素的身態。

如此「先感而後動」的舞蹈,正是雲門能多年來感動萬千人的關鍵,既有親身感受的氣息,也有對他人、對萬物憐愛關照的普世價值。

學街舞,以開發新的身體語言
除了拿困境來砥礪自己的精氣神,鄭宗龍還把雲門從未納入的街舞,來激發舞者開發新的身體語言。

鄭宗龍發現,雲門的舞者大多從很小就開始學芭蕾、現代舞,所以律動時使用是大塊的肌肉,大多是流暢的動作,絕不可能「同手同腳」。然而,街舞可以讓他們動用到平常不用的小肌肉,還有Popping舞獨特的關節振動、即興發揮,替身體開發出更多的可能性。

鄭宗龍丟給舞者一段街舞大神王者互相「Battle」的大賽影片,讓舞者嘗試模仿學習,影片都放慢0.25倍,以便看清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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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霞》意象照。(圖/雲門舞集)

豈料,新的風格課題難倒了舞者,疊加那種與閉門在家的孤獨感,形成了雙重的不安。

入團六年的雲門舞者黃羽伶,在居家排練《霞》時超級焦慮,原因之一是要學超困難的Popping(一種街舞風格),雖然是一個人看影片學,不必擔心會被別人看到自己有多不協調,但還是超難。望著鏡子裡肢體僵直的自己,開始懷疑人生。

但在煎熬中,舞者逐漸體悟到如何與自己和解,最後得到舞步與內心的雙重提昇。

「意識到焦慮的存在,面對它,學習與它相處,」黃羽伶藉由每晚睡前練習這件事,告訴自己不管做了什麼多小的事都是好的,自己都是值得擁有愛與歸屬。在練舞的挫折、獨處的焦慮中,過好每一個當下,就是最好的選擇。

有辦法超越林懷民的偉大成就嗎?

翩若驚鴻、仙氣飄飄的雲門,很難想像自此開始嘻哈與搖滾了嗎?

鄭宗龍沉默了5秒再度開口:「我不能說雲門在台上跳街舞,但是他們在台上的身體語彙確實比較豐富,加入了一些街舞的身體元素。」「當舞者身體的可能性愈大的時候,他更能表達出自己的幽暗又豐富的心靈。」

當空間變成一個問題,當彼此的接觸變成一個障礙時,鄭宗龍試圖在疫情的困境裡找到新的可能性,讓自己的家變成教室,讓跳舞的人可以繼續發聲,讓舞者重新訓練一些新的肌肉,重新刷洗內心回到自己。

「有沒有可能在疫情結束之後,我們不是只有失望、痛、害怕,而是有一點點準備,有一點點對於未來的想像?」一種雲開見月明的期許,就像是《霞》的廣告文案:「割開黑暗的,是霞。形形色色,都是我。」

與林懷民的距離,是鄭宗龍做為當代最具影響力舞蹈家的接班人,無法逃避的問題。但他似乎一點也不覺得林懷民的偉大和如高山巍峨的藝術成就,會是自己的包袱,甚至是獄牆。

「為什麼林懷民會選擇你接下雲門?」每當被問到這個問題,鄭宗龍總是恬淡的笑容回答:「我也不知道,可能我的生命剛好在那個時候就站在那裡。」

林懷民有個描述鄭宗龍的名場面:「我是聽貝多芬、巴赫長大,而宗龍是從台灣的泥裡長大的。」生於萬華廟街,兒時在擺地攤叫賣拖鞋中度過,骨子裡好動的基因,鄭宗龍走到那裡就忍不住把玻璃打破、沙發踩爛,最後終於在舞蹈中安放下好動的心靈。童年記憶中的香火味、陣頭和八家將,更化成作品《來》《十三聲》的靈感養分。

一個創作者不定義自己

林懷民無疑改變了他。「我真的開始讀書是30歲的事,去老師家,所有的牆面都是書,」林懷民丟給他讀的書不是世界名著,就是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的巨作,但他「看不進去」,一本《流浪者之歌》翻了兩個月下來還停留在第一頁。「也不知道為什麼,第一眼特別重。」

林懷民帶領舞團去世界巡演時,總會有一個箱子是裝書,讓舞者在長途的旅行之中有書可以陪伴。或許是潛移默化,也或許是進入雲門後太極導引和武術的日常功課,鄭宗龍開始通過打坐,看向內在,變得比較安靜,然後「聽得到自己的心跳聲」,靈魂依舊活潑卻不再那麼「噪」,後來原本「看不進去」的書都看進去了,現在看這些書速度飛快,頗得「見山只是山」的況味。

將街舞「動身體的方式」帶進雲門,鄭宗龍也絲毫沒想過這與林懷民的風格迥然不同。

「我沒法跟老師一樣,我也追不上老師,彼此生長在完全不同的時空背景,所受的家庭的教育完全不一樣,」鄭宗龍面對巨人般的存在,只是記得發掘成長經驗中的生命印記,「把它燒成一道好菜」呈現在舞台上。

「我不必像林老師一樣,當然林老師也不希望我跟他一樣,」昔日的廟街少年雙手抱拳前傾,睜著清澈的雙眼說:「一個創作者,他不太去定義自己的風格是什麼,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尋找上。」

就像19世紀德語詩人里爾克(Rainer Maria Rilke)在《給青年詩人的信》所言:「即使你自己是在一座監獄裡,獄牆使人世間的喧囂和你的官感隔離──你不還永遠擁有你的童年嗎,這貴重的富麗的寶藏、回憶的寶庫?」

在疫情帶來的繭居,在前輩盛世光芒的壟罩下,鄭宗龍走向內心,探索生活發源的深處,柳暗花明走出自己的路。「從自己世界的深處產生出詩來後,你一定不會再想問別人,這是不是好詩?」詩人如是說,鄭宗龍也如是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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