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用藝術】「靠薑餅餅乾存活下來」的包浩斯藝術家莉蒂亞.朱耶許-福卡

(本文節錄自典藏藝術出版《包浩斯的女性藝術家:45位被遺忘的女性紀錄》一書,未經許可請勿轉載)

「靠薑餅餅乾存活下來」,一個很古怪的講法,但卻是莉蒂亞.朱耶許-福卡(Lydia Driesch-Foucar)在艱困時期支撐她的四個年幼子女家庭的最佳寫照。而且在很多方面,她的不平凡生活及精美餅乾製作,可說是在納粹時代的設計歷史中具有代表性的典範。

包浩斯專家都知道,福卡在威瑪包浩斯是以接受過完整訓練的陶藝家聞名。1919年,她在慕尼黑應用藝術學院取得學位,直到1921年她為塞爾布(Selb)的胡琴羅伊特(Hutschenreuther,今慣稱獅牌)瓷器廠設計模型。還在慕尼黑時,她遇見了藝術系學生約翰.朱耶許(Johannes Driesch),他的熱情信件很快地就說服福卡跟隨他到威瑪。1920年五月,兩人都報名到位於多恩堡(Dornburg)的包浩斯陶藝工作坊工作,接受雕像家格哈德.馬克斯的指導。馬克斯是他的老師、朋友及資助者,對待朱耶許就像兒子一般。這對年輕情侶在1921年五旬節結婚,同年九月迎接他們第一個兒子麥克;從那時起,朱耶許-福卡在工作坊的唯一活動就是為工作坊內的八到十個成員烹飪。

從這時期起兩夫妻大約四十件僅存的作品,顯示出他們的作品受到包浩斯的影響有多深,這樣的改變導致胡琴羅依特中止與朱耶許-福卡的合作。大約就在那時,朱耶許背離現代包浩斯觀點,離開了陶藝工作坊要成為「德國最棒的畫家」。在接下來的九年,兩夫妻養育四個小孩,但常常分居。朱耶許-福卡長期住在腓特列斯多夫(Friedrichsdorf)的父母家中,但她的丈夫主要在威瑪、愛爾芙特、德勒斯登和法蘭克福居住及工作。在夫妻倆的通信中清楚地傳達他們生活在痛苦的貧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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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耶許家庭在腓特烈斯多夫家中花園。(圖/典藏藝術)

在她丈夫於1930年早逝之後,朱耶許-福卡幾乎是窮困潦倒。她所販賣要補貼家用的手工縫製動物皮無法大量生產,而她也找不到願意出版她創作的童書的出版商;被製作出來的只有一款叫做“Schnipp-Schnapp-Spiel”桌遊(但最終仍未成功)。

終於在1932年十一月,威海姆.華根菲爾德 (Wilhelm Wagenfeld)─與朱耶許-福卡同為前包浩斯人,且自1931年春天起,他就成為一名位於耶拿的肖特玻璃製品公司(Schott Glassworks)的藝術工作人員─委託這位年輕寡婦為牛奶瓶與包裝紙設計小冊子,要求運用舊式的蘇特林(Sütterlin)手寫書寫體做出現代的設計。按照指示,朱耶許-福卡將它以明信片大小、摺成像手風琴狀的小冊子形式展現,由公司印刷及支付費用。1933年,她將兩個包裝紙設計呈給玻璃製品公司的新藝術顧問拉士羅.莫歐尼-那基(László Moholy-Nagy)。她的幼兒園風格與他的廣告策略無法相容,所以公司只支付設計費用但作品從未被製造。

不久後,朱耶許-福卡說自己:「沒有一件事成功。」,並認真思考以她不得志的處境是否能繼續堅持以藝術家來謀生。

朱耶許-福卡接著嘗試做德式薑餅(Lebkuchen),這是一種薑餅餅乾,在德文也稱作蜂蜜蛋糕(Honigkuchen)、胡椒蛋糕(Pfefferkuchen)、或者是曲奇餅或糕點(Formgebäck或Formkuchen)。之後她曾提到這個事業背後的家族史:「那也是我第一次試著做薑餅,在棕色麵糰上切出各種不同的形狀。可以說這就是我的薑餅工作坊的開始,也是馬克斯家庭與我們之間存在多年的傳統:在聖誕節的時候交換蛋糕並說些祝福詞。馬克斯一家特製的是白色茴香蛋糕,他都會將蛋糕切好,而我們就會製作各種形狀的薑餅,上面會用白色糖衣及各色的珍珠糖裝飾。」

在朋友圈中,蛋糕原本是關係與友誼的象徵,特別是在艱困時期,大家都很感激收到可以吃的禮物。然而這個創業也並非一開始就有利潤,所以朱耶許-福卡開了一家小型的糖果與菸草店。在1934年三月,她成功地將薑餅在萊比錫春季商展(Leipzig Spring Trade Fair)中販售。

從一張格拉西博物館(Grassi Museum)的檔案照片中看的出來,那很可能是她的第一個攤位,上面只寫了她的名字「莉蒂亞.朱耶許 腓特列斯多夫」(Lydia DrieschFriedrichsdorf)。照片中是一個簡單的銷售櫃台,後面牆上堆疊著薑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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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蒂亞.朱耶許-福卡,蜂蜜蛋糕設計, 1939–1940年。(圖/典藏藝術)

同時間她也進入了帝國文化院(Reichskulturkammer),成為德國工匠協會(Bund Deutscher Kunsthandwerker)的一員。能否參與應用藝術博物館的商展,取決於參展時依據博物館的指導展出有加分效果的產品;格拉西博物館在1920年明列出選拔原則,並因此變成了精品手工藝品的主要策展者。朱耶許-福卡取得了在商展中販售產品的授權,如此一來便間接承認她的薑餅屬於手工藝品,亦可從她攤位獨特的的名字中看的出來─藝術造型蜂蜜蛋糕工作坊(Werkstatt für künstlerische Formhonigkuchen)。在1936年萊比錫春季商展中的參展商名單中,有一個特別的分類「蜂蜜蛋糕」(Honigkuchen)就是特別為她安排。朱耶許-福卡因為展覽中的一個食物品項找到她的立足點,而非投身於家用產品、織物及傢俱等,這類當時代表工藝技術精美設計及典範之主要領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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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造型蜂蜜蛋糕工作坊的傳單,約 1935年。(圖/典藏藝術)

照片中,可以看到朱耶許-福卡的德式薑餅是現代設計,而不是傳統德國薑餅的形狀,都已被藝術造型改造過,藉由裝飾的彩色糖霜及珍珠糖而變得栩栩如生。儘管美麗,這些未署名的薑餅仍被視為可食用的藝術品,此被視為食用藝術運動的先驅。

朱耶許-福卡後來回憶道:「這比原先預期的還要成功。我收到太多訂單,幾乎都趕不出來。我在房子的邊間設立了一個工作坊,也訓練了一些女性助手,富裕的朋友還幫我買了一個大烤箱。」諷刺的是,她談到阿道夫.希特勒曾造訪她的攤位:「我給了希特勒一個新的聖誕節馬匹造型餅乾[在萊比錫商展],他對我的展出非常滿意。」

這個受過訓練的瓷器藝術家的成功,與工作坊在生產、配送、廣告及銷售方面與日俱增的專業度有密切關聯。朱耶許-福卡製作廣告傳單、小手冊,和附有訂購單的價目表。照常理,她也將設計申請專利以杜絕仿冒品;自1936年起,她開始使用註冊的新商標。小手冊中呈現了所有造型的作品,其中包含了所有的星座,及一個漂亮的餅乾盒,明確的標註著「餅乾完好如初,有損壞請寄回。」兩位在1920年代晚期及1930年代聞名的產品攝影師,柏林的珠塔.賽爾(Jutta Selle)及杜伊斯堡的格特魯德.赫斯(Gertrud Hesse)曾為她的模型拍照。舉例來說,在1936年著名的女性雜誌"Deutsche Frauenkultur"聖誕節版中就曾出現她的餅乾照片,朱耶許-福卡更在雜誌文章裡被明確地稱作藝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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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後,她的資助者馬克斯告訴她:「聖誕節時期,整個柏林市都用妳的蛋糕裝飾,在沃特海姆就有幾個店面櫥窗都是。有付工資給妳嗎?蛋糕種類繁多,讓人眼花撩亂無從選擇!」在1937年,這次的成功經驗鼓舞她授權哥本哈根的凱德紹百貨公司(Kay Dessau’s department store)代理販售。

但隨著戰爭的爆發,在她家鄉的工作坊及丹麥連鎖店的生產都結束了。

餅乾不吃的話會腐壞,當有人考慮要收集經典藝術市場中的整套作品時,那麼保存便是個問題。儘管如此,1934年時在愛爾芙特當地的歷史博物館就對將造型餅乾放到「玻璃後」陳列收藏有興趣。隔年位於貝耶烏爾宮(Bellevue Palace)的柏林德國民俗藝術博物館也表達他們的興趣;在1936年七月,她被曼海姆藝術宮的館長沃爾特.帕薩奇(Walter Passarge)邀請參加「當代德國裝飾藝術的特別展」。帕薩奇之後寫道:「當然,妳可愛的蛋糕再次廣受喜愛,它們是展覽中的『暢銷品』。市長也相當滿意。一部份已經售出;其餘的,我們會保存於正在收集的當代永恆藝術及工藝品展」。

在當代《德國裝飾藝術》(Deutsche Werkkunst der Gegenwart)書中,他特別為她的餅乾開了「餅乾區」(Gebäck)的區塊;在1937年時也是如此作法,到了1943年,這本暢銷書更擴大涵蓋了兩張她的作品照片。其中也引述朱耶許-福卡將自己稱為「藝術設計師」。

【食用藝術】「靠薑餅餅乾存活下來」的包浩斯藝術家莉蒂亞.朱耶許-福卡兩個莉蒂亞.朱耶許-福卡的薑餅設計,_約1930–1940年。.jpg
兩個莉蒂亞.朱耶許-福卡的薑餅設計, 約1930–1940年。(圖/典藏藝術)

最後,就是因為朱耶許-福卡被允許參加商展才能造就在博物館層面的成功。後來納粹設計中的民俗藝術浪潮更提升了她的成功。但她的作品與納粹文化相呼應的局面,後來證實對她的受歡迎程度(及利潤)是不利的。回想後,她曾這樣說:「我的工作是唯一的成功,但不幸的是,在財務方面卻不是。」以及「付出所有的時間與努力卻帶來太少收入。」

戰爭也帶來了傷害,1942年格拉西博物館並未舉辦商展。到了1943年二月,她隨即宣布工作坊停業。「我的蜂蜜、花園、小店及山羊幫助我們度過了戰亂時期。」1945年後,朱耶許-福卡再次燃起對烘焙的興趣當作聖誕節時的嗜好;1965年,她還將她的薑餅寄給遠在美國的沃爾特與伊斯.格羅佩斯(Ise Gropius),感謝他們創立「最好的包浩斯傳統」。她的最後一項任務就是將藝術餅乾的模型永恆保存,至今仍陳列在柏林的包浩斯檔案室中。

朱耶許-福卡的餅乾從友誼的象徵轉化成利潤導向的女性作品,無論是民俗作品或裝飾藝術,那都是包浩斯的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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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節錄自典藏藝術出版《包浩斯的女性藝術家:45位被遺忘的女性紀錄》一書,未經許可請勿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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