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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寫作是為了再度品味人生,體驗當下也回溯過去。 ——法國作家 阿娜伊絲.寧(Anaïs Nin)
就如莎士比亞(William Shakespeare)所說,「堅實的理由造就強效的行動。」這句話之所以至關緊要,是因為如果你不知道一個角色——尤其是你的主角——為什麼會有某種作為、或者何以要進行某種追尋,你就會寫出一個空洞凌亂的劇本。你的故事情節會顯得渾沌不明,而無論你的對白有多麼機智巧妙,一旦觀眾開始納悶你的主角為何要這樣說話,它也會變得沒什麼意義。
有一項存在已久的劇本寫作守則是:每一句對白都應該要揭露角色的特質、推動故事的發展,或是博得觀眾的笑聲。如果你寫的台詞無法達到上述任何一個目標,就必須再做考量。
而且,這不只是適用於劇本裡的轉折點,你必須證明每場戲的每一句台詞都有其正當性。如果你的主角進了一家乾洗店,她最好有個理由。如果只是讓她拿走11件洗好的衣服,以顯示她的服裝品味非常優越,這並不足以構成這場戲存在的理由(除非她的服裝品味對這個角色和故事情節具有關鍵性的影響),我們只要看看她的衣櫥就可以知道這件事了。
如果她跟乾洗店老闆交談,老闆開始描述他是怎麼把某些難清的污漬洗掉,這也不足以構成這段對話存在的理由──除非這是一部驚悚片,而老闆的這段討論將勾起女主角的回憶,推動情節往下發展。
如果你讓她走進乾洗店,勢必是因為這個行動與故事情節或她的人物性格有著密切關連。
我有個朋友的母親是所謂的「超級奶奶」。我朋友有四個小孩,都還不滿12歲。他和他的兩個姐妹,都是在沒有奶奶陪伴的情況下長大的,因為他母親的媽媽過世得很早;而當我的朋友和太太有了小孩,他的姐妹也都結婚生子,他的母親就立刻變成天底下最偉大的奶奶了。
我認識這個女人一輩子了,我問她為何想當個超級奶奶,她說因為她的孩子們成長時沒有得到奶奶的疼愛,她不想讓這種狀況又在自己的孫子身上重演。
這不正是最好的例子——堅實的理由造就強效的行動?
每當我無法精準地設定一個角色為什麼要做某件事,我就會想到她。這可以幫助我專注思考,要如何賦予一個角色適當的動機。
堅強的個人信念也是如此。我相信幽浮的存在,1947年新墨西哥州羅斯威爾(Roswell)發生的「幽浮墜毀」事件(註1)備受爭議,而我曾經讀過所有探討這個話題的書籍,包括正反兩面的意見。我也仔細研究過很多幽浮的相關網站。我越是認真鑽研,就更堅定地相信外星人曾來過地球造訪我們。我有個朋友則認為我瘋了,或至少是太過天真,不然就是在搜查事實的過程中被嚴重誤導了。
好幾年以來,我們總是為了幽浮的問題彼此爭論、各有主張。每當我拋出新資訊,他就搬出另一套理論來駁斥我。我們的討論從來不曾擦槍走火,只是十分熱烈。就如同我堅持相信幽浮存在,他則堅持不信。這樣的對話形成的是低度的衝突,沒有人生氣、發火,也沒有壓抑的情緒爆發出來,只是鬧著玩的、挺有意思的鬥嘴巧辯。
不過,如果你讓一個狂熱的「贊成墮胎合法化」擁護者和一個同樣狂熱的「反對墮胎合法化」支持者,共處一室討論墮胎問題,你可以想像這場意見交換的過程將會充滿火藥味。其中的對話不會只是鬥嘴巧辯,而是更為決斷、更關乎個人,涉及自身的核心信念體制。
這是嚴重的衝突,不過還沒有嚴重到讓雙方打起來,或是造成更糟糕的後果。這種對話和衝突通常會始於謙遜地交流,到後來才演變成脫掉手套打算幹架的翻臉局面,不過沒有人真的揮了重拳,而導致「掛彩見血」——也就是造成感情上的傷害或痛苦。
見血的結果(我是指象徵上的意思)通常是由非理性、更傾向本能反應的情境所導致。一個丈夫面對著妻子的情人;一個父親面對著性侵他女兒的歹徒;一個母親面對著在酒吧喝個爛醉,然後酒駕肇事撞死她兒子的男人。這種面對面的遭遇代表著極端的衝突,沒有人知道這樣的對峙會維持多久、或是要如何結束,甚至經常會造成一時衝動的犯罪行為。
你可能不想掐死那個害你的孩子半身不遂的冒失鬼,然而憤怒的言語可能演變成不設防的對話,而使得情況失控,讓你背上攻擊、鬥毆或蓄意謀殺的罪名。
衝突是對話的靈魂所在。
一對戀人接吻親熱、輕聲細語很無聊,但如果他們是在公共場合相互叫囂就變得很有意思了。你所寫的情節本質將定調衝突的等級和熱度。而衝突的形式取決於參與者的個性──兩個低調內斂、理性自持的男人衝突起來,當然不會和兩個高調浮誇、脾氣火爆、雄性荷爾蒙分泌過剩的男人有著相同的反應。
不過,如果是最讓人意想不到的人物喪失理智或抓狂起來,就會更有戲劇效果了。同樣的道理,最吸引人的好戲通常都會摻雜著矛盾和反諷──白人種族主義者愛上了黑人女子;極端保守的道德擁護者竟然為一名脫衣舞孃神魂顛倒。
我和朋友之間的溫和爭論則是另一個好例子。如果是我這個堅貞信徒看到了幽浮,這樣一點也不戲劇化;但要是我朋友看到,就很戲劇化了。如果是我偶然發現政府的機密檔案,裡頭鐵證如山地說明每次目擊幽浮的事件都只是騙人的把戲,這樣才有戲劇性;但要是我的朋友偶然發現,他只會跟我說:「我早就告訴過你了。」
衝突的美妙之處就在於──它可以幫助你發掘,每個角色在某種情境下會有什麼樣的言行舉止,又有哪些事是不會說、不會做的。
有一個不錯的練習,可以看出你會如何處理衝突場面:寫出一場五頁長的戲,描寫兩個互看不順眼的死對頭被困在電梯裡。另一個更理想的練習,則是把這兩個人寫成你自己和你在這世上最討厭的人。要寫足五頁,不要太斟酌對白,你會很驚訝自己將說出什麼話來。
▲編劇小絕招▲
莎士比亞從來沒殺過人
昆汀.塔倫提諾(Quentin Tarantino)、瑞蒙.錢德勒(Raymond Chandler)、喬.伊斯特哈茲(Joe Eszterhas)、大衛.馬密(David Mamet)、威廉.高曼(William Goldman)、柯恩兄弟(the Coen brothers)、沙恩.布萊克(Shane Black)、羅勃.羅里葛茲(Robert Rodriguez)、羅勃.湯恩(Robert Towne)、比利.懷德(Billy Wilder)、華卓斯基姊弟(the Wachowskis)、麥可.曼恩(Michael Mann)等(註2)還有其他幾百名電影編劇,都曾經寫出主角在故事中殺了某人的絕佳劇本,但他們自己都沒有殺過人。
所以,你沒有殺過人,並不代表你就不能寫一個殺人的故事,也不代表你無法精準揣摩殺人者的心境──即使你是個毫無壞心眼的大好人,不會對別人的苦難幸災樂禍,沒爆過粗口罵髒話,也不曾鄙視過人性。如果你喜歡相信人性本善,要注意別讓這份善良天性阻礙你創造出一個讓人難忘的謀殺者/綁票者/背叛者/恐怖分子、或是壞到骨子裡的大爛人,作為你劇本的主角。
▲寫作練習▲
兩個互相討厭的死對頭不小心在電梯裡狹路相逢了,他們保持距離、怒瞪對方,然後電梯突然停住了,他們一起被困在這個小箱子裡。他們會說些什麼?試著分別從兩個角色的立場,寫出兩場觀點不同的戲。
如果要讓這場戲變得更有意思,可以讓這座電梯位在一棟失火的建築裡,而電梯裡的空氣只夠一個人呼吸。這兩個人會如何無所不用其極地要成為那個倖存者?
D.B.吉爾(D. B. Gilles)
身為劇本諮詢顧問和寫作指導老師超過20年的吉爾,接觸超過2,000個作家,年齡從17歲至82歲不等,他讀過3,000多個電影劇本、劇本雛型(treatment)和故事大綱──更別提還有幾百個待售劇本(spec script)──電視、小說和舞台劇都有。吉爾多年來致力於指引編劇們如何寫作並完成劇本、或是改良他們已經完成的劇本。他的門下有許多學生都取得合約、賣出劇本、出版著作,或是順利讓自己的電視或電影劇本、草稿被拍成影視作品。同時,他也是美國編劇工會的成員。
吉爾是這個超人氣部落格的格主──「編劇重建站:寫給無法自我管理的編劇們」(Screenwriters Rehab: For Screenwriters Who Can"t Get Their Acts Together),這個部落格旨在幫助那些失去方向、陷入掙扎、需要快速啟動的編劇,讓這些寫故事的人在這兒能療癒自己,恢復健康的創意。
吉爾不但在劇作實務教學坊擁有超人氣,其學識專業也不容忽視。他應聘於紐約大學帝許藝術學院教授電影編劇和喜劇寫作課程,同時也任教於紐約大學的戲劇寫作系、哥倫比亞大學(Columbia University)的電影系研究所,以及紐約大學的個人化學習學院(Gallatin School of Individualized Study)。
註1 1947年7月,羅斯威爾有兩位居民接連在幾天內發現兩處神祕的金屬殘骸,報請軍方處理。軍方原先承認這是墜毀的飛碟,隨即又改口說是氣候觀測器,引發諸多揣測質疑,至今仍然無解。後來甚至有疑似外星人遺體的照片流出,其眼大臉小的模樣成為許多電影塑造的外星人固定形象,羅斯威爾也成為研究幽浮的聖地。
註2 這裡所列出的都是好萊塢的知名電影編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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